圣佳艺文志 玫瑰椅浅议

2024-09-16 工位系统

  玫瑰椅是明式家具中扶手椅大类下的经典形制，其结构和份额具有共同的风格，同运用与环境相映成趣。本文将以古代传世绘画为首要载体，结合文献资料，经过阐释家具中玫瑰椅的结构与造型、以及运用与环境之间的联络，证明玫瑰椅的演化、等级、运用等文物学特征。一起结合博物收藏品，以及各大拍卖行释出的传世玫瑰椅进行什物补正，进一步论说玫瑰椅与环境的联络。

  依据王世襄《明式家具研讨》中的描绘，玫瑰椅是一种体型较小，靠背及扶手与座面笔直的扶手椅款式，北方叫“玫瑰椅”，南边叫“文椅” 1 。20世纪之前的文献中并未记载这两个名词。因而，王老将“凭空出现”的“玫瑰”二字估测为“或许写法有误，称号来历亦待考”，并猜想《扬州画舫录》中所记的“鬼子椅”也许是玫瑰椅的讹传 2 。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研讨》奠定了后来人们知道和了解明式家具的根底，这儿需求阐明的是，书中家具名词、术语多依据匠师口授而得 3 。这套描绘家具形状、制造的“口述史”，反响了实在的民间工匠的交流方法，但也带来的一些疑点，“玫瑰椅”便是这儿面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胡德生先生罗列《史记·司马相如传》中“其石则赤玉玫瑰”，又有“玫瑰碧琳，珊瑚丛生”。据此估测，玫瑰椅之所以用“玫瑰”二字，是描述这类椅式如美玉一般，宝贵又奇伟 4 。

  张志辉将从前的观念归为“鬼子椅说”和“美玉说”两类，从不同视点指出这两种说法的不合理性。“鬼子椅说”中，所用资料《扬州画舫录》的作者李斗处于清中期，这一时间段对外国人蔑称为“鬼子”，“鬼子椅”应指外国椅子或外国款式的椅子。而“美玉说”不符合家具“以通俗易懂、简练直白为特色”的命名规则，难以令人信服。文末提出“玫瑰椅”实为明晚期陈继儒所创“眉公椅”的讹传，二者读音极端挨近，或许是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民间只知其音不知其字所造成的 5 ，但文中所引古文云“眉公椅”装修有嵌螺钿 6 ，现存玫瑰椅未有此类装修，因而仍有可再讨论的空间。

  国外关于玫瑰椅的知道，最早是从William Drummond开端的。他是一位来自纽约的我国古玩家具商人，曾于20世纪30年代寓居于北京，也是他称玫瑰椅为“佳人椅”。

  柯律格（Craig Clunas）曾在《英国维多利亚阿伯特博物收藏我国家具》一书言：“‘玫瑰椅’还常与‘佳人椅’混杂” 7 ，他以为玫瑰椅或许是为了女性规划的坐具，但用“佳人椅”称号玫瑰椅是不稳当的。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 Sarah Handler在2001年 出书了《Austere Luminosity of Chinese Classical Furniture》，书中运用“矮靠背扶手椅”进行研讨，以古代绘画中的竹制玫瑰椅作为基点，结合“竹”在我国古代文明中的特别方位，证明玫瑰椅是高档资料仿照初级资料的典型作法，并进一步阐明玫瑰椅体型细巧便于移动，运用不分室内或室外，男人或女性，是室内和室外都适合放置，男人和女性都能运用的非正式的坐具 8 。

  依据现在的研讨，关于“玫瑰椅”之名的由来，现有的“眉公椅讹谬说”较为牢靠，但由于文献资料只能证明眉公椅存在于明晚期，无法证明其他“眉公”称号器物的沿袭，以及“眉公椅”与“玫瑰椅”形制的承继等问题，间隔成为结论仍旧短少牢靠的依据。现阶段侧重于剖析“玫瑰椅”之名的音节问题，短少对从造型、运用环境，以及文明背景的深究。除此之外，运用的图画资料多为画面中描绘玫瑰椅的部分图画，往往疏忽了古代绘画中体裁、场景、人物、器用等元素的前史背景与嬗变，难以从美术史开展的视点看待家具的形象与运用。基于此，本文将古代家具的判定与古代绘画的判定相结合，能愈加客观地进行研讨考证。

  学界共同以为玫瑰椅源起“折背样”椅 9 。折背样，从古画中看，是一种靠背与扶手平齐，且笔直于椅面的椅子款式。

  晚唐李匡文《资暇集》承床篇：“近者绳床，皆短其倚衡，曰‘折背样’。言高不过背之半，倚必将仰，脊不遑纵。亦由中贵人构思也。盖防至尊赐坐，虽居私第，不敢傲逸其体，常习恭敬之仪。士人家不穷其意，往往取样而制，不亦乖乎 10 。”

  此文指出折背椅靠背矮小的特征，矮小的靠背是为标准仪态规划的。这种规划的原因是主人为了不让客人或其他身份较低的人在自己面前随性而坐，显出高傲资态，所以成心规划折背椅款式，使人谦恭有礼，后来为普通人所效法。

  明人《留青日札》也有“折背样”的记载：“今之高士椅，即古之绳床，所谓折背样者是也” 11 。指出折背样的椅式，也被称为高士椅，阐明折背椅在明代逐步构成必定规划。

  现存什物中虽简直未见传世折背椅，但在古代绘画、版画等图画资料中有很多的例子。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明代《明人十八学士图》一组四幅(图1)，画家将十八位文士共分为四组，别离描绘了文士寄兴于琴、棋、书、画四大雅事之中。《石渠宝笈三编》原将其命名为《宋人十八学士图》，经子孙学者研讨画面中的器物性形制后更正。

  我国古代的绘画理论自顾恺之《论画》始，经谢赫创六法，郭熙、汤垕等宋元书画我们整理，至明晚董其昌后，构成师古而不泥古，遵从传统又兼收并蓄，不断移风易俗的基调。古画中以前史典故为体裁的工笔画，受传统画论提出的标准所影响，体裁与内容也会承继前代特征，因而，描绘同一母题的绘画在不一起代的著作中也会出现相似的方位运营。画面中的器用往往也会具有前朝特征。

  《明人十八学士图》这组有着宋人意韵的明代绘画描绘了文人听琴、弈棋、论书、观画。折背款式的低靠背扶手椅出现在听琴、论书、观画这三幅中，听琴篇和观画篇的画面中下方描绘了靠背与扶手平齐的折背椅（图1.1，图1.4），而论书篇中描绘的是一例靠背略高于扶手的湘妃竹制玫瑰椅（图 1.3）。

  由此可见玫瑰椅承继了传统的折背椅，是一种低靠背的扶手椅。低靠背扶手椅除玫瑰椅与折背椅之外，还有一类高僧用于修行，名为“禅椅”的低靠背椅式。但玫瑰椅与这二者都有差异。其与折背椅的不同之处在于，玫瑰椅的靠背高于扶手，折背椅扶手的高度与靠背的高度在同一水平线。而又不同于架构巨大，可招供盘腿坐距的禅椅，如《罗汉图》所示（图2），玫瑰椅是一种用材更细劲，体型较小的扶手椅。

  玫瑰椅是最具明式家具风格的椅式之一，从造型结构来看，玫瑰椅由靠背、扶手、座面、腿足四大部分所组成首要框架结构，间以榫卯和不同方法的构件调配组合，构成轻盈灵敏、装修多样的造型特征。玫瑰椅的靠背和扶手高度相差不大，二者均选用直材且与椅盘笔直相连。除此之外，卡子花、枨、矮佬、牙板等起装点效果的装修结构，也是玫瑰椅审美特征的重要组成。

  玫瑰椅彻底老练并盛行是在明清时期，明清绘画、版画等图画资料与现存传世什物数量也证明了这一点。明清之前，玫瑰椅既可在室内的私密空间中呈一桌一椅摆设，拜见刘松年《山馆读书图》（图 3），也能够在多人集会中于室外运用，如《宋人雅集图》《商山四皓图》（图4，图5）。这一时期起居方法开端以承具为中心，椅子等其他家具类型环绕桌案放置，没有严厉的等等级离。

  明清之后，玫瑰椅在室内与室外的运用方法愈加多样。从室内的摆设来看，玫瑰椅既有环绕桌案而设的，如姑苏版画《莲塘行乐图》（图6），也有两两并排的，如《凤求凰》（图7），还有斜对而放的，如《三宝宦官下西洋记》（图8），摆法灵敏多变。

  室外场景中，玫瑰椅的运用还凸显出清晰的等级观念。明前期绘画《杏园雅集图》（图9）中描绘了明正统二年（公元1437年），内阁大臣杨士奇、杨荣、杨溥及画家等十人在杨荣的杏园集会之情形。画面中段巨型赏石前，从左至右别离是大学士杨荣、少傅杨士奇、少詹事王直，以及左庶子周述。画中官位最高为从一品，有杨士奇、杨荣二人，而杨士奇又为“三杨”之首，方位也更为显贵，因而只要他以彻底的正面坐于两出面靠背椅上，杨荣则以略侧的姿势安坐于相同制式的靠背椅上。与二杨比较，官阶较低的正四品官詹事府少詹事王直，则斜身侧坐于黑漆玫瑰椅上。

  相同的还有明吕文英、吕纪制作的《竹园雅集图》与版画《李笠翁阅览三国志》（图10、图11），画中玫瑰椅为客人所设，均与主位椅式不同，应是次于主位等级的坐具。

  上文罗列的三幅图画资料（图9、图10、图11），不只体现了室外家具的运用情形，还描绘了家具在院子园林间的运用与摆设。明晚期跟着江南私家园林的开展，以姑苏为中心的小木作家具为合作园林环境的运用应运而生，明式家具的风潮随之席卷全国上下。玫瑰椅这一经典明式家具造型的运用，与室外的园林环境联络严密。玫瑰椅造型罕见靠背板这一构件，多为靠背敞空，也有装修性结构如靠背处装卡子花、镂空花板等。现存传世最多的经典玫瑰椅款式，一般为靠背与扶手三面敞空，以故宫博物院与上海博物收藏玫瑰椅为例（图12，图13），观者的目光能够从正面穿过椅背，直视后方空间。

  中贸圣佳世界拍卖有限公司2015年秋拍斫木专场中的一组四件黄花梨玫瑰椅（图14），选用黄花梨，搭脑、扶手一概圆材，靠背与扶手下方大面积留白，间隔椅盘约二寸的当地施横枨，枨下加矮佬，构成相似栏杆式的结构装修。在小面积的牙板和栏杆式结构装点下，与椅面下方壸门式空间相衬托，上下照应，极具韵律感。

  相同是中贸圣佳，在2018年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中释出一对前期黄花梨圈口牙板玫瑰椅（图15），与上文一组四件的玫瑰椅相比照，少了栏杆式结构装修的装点，下部空间将壸门式替为券口式牙板，多一分古拙淳厚的气蕴。

  这类玫瑰椅的靠背与扶手中心预留出空间，相似于器用装修方法中的开光。王世襄先生曾说“家具上界出框格，内饰雕琢；或经锼挖，任其空透……均可称之为‘开光’” 12 。而玫瑰椅的前身，古画常见的折背椅式，也具有靠背与两头扶手三面空透的特色。靠背的空间开辟到极致的还有嘉德2011年春季拍卖会侣明室藏明式家具专场中的黄花梨玫瑰椅（图16），靠背与扶手内贴以四根直枨，四角向内平切构成折角，三面彻底敞空。

  佳士得香港2017年秋拍有一件较为特别的玫瑰椅，官方定为镜光式玫瑰椅（图17）。这种椅背与扶手有意规划出圆形开光的做法，相似于姑苏园林中的“借景”。“借景”一词来历于明末吴江计成所编撰的《园冶》一书，书中言“‘借’者，园虽别表里，得景则无拘远近，晴峦晴峦耸秀，绀宇腾空，极目所至，俗则屏之，嘉则收之”，又云“夫借景，林园之最要者也。如远借，邻借，仰借，俯借，应时而借。然物情所逗，目寄心期，似意在笔先，庶几描绘之尽哉。” 13 而玫瑰椅的空敞三面，更是为便于借景赏玩，与园林景色彼此交融。

  借景不只体现在靠背敞空的玫瑰椅款式中，也体现在靠背有透雕装修的玫瑰椅中。最典型的如中贸圣佳2018年春季拍卖会斫木专场中的一对清前期黄花梨松竹梅纹玫瑰椅（图18），其靠背与扶手满饰以文人好尚的松竹梅为主的景色，更像是将本来空白的窗格，以木为法，皴擦出永久的景致。

  这件玫瑰椅体现了文人对隐逸日子的神往。从结构上看，靠背上方的搭脑两头用挖烟袋锅榫衔接腿足，扶手与前腿上截也以挖烟袋锅榫衔接，这种用圆角处理转机的方法，使椅的造型浑圆有力，是硬木结构向竹制玫瑰椅的仿照。

  竹制玫瑰椅，一般用湘妃竹。在古代绘画中有很多的图画资料，早在宋《商山四皓图》中就体现出这种原料（图5），《明人十八学士图》论书篇描绘的最为详尽，竹根作腿足足底，更具古意（图1）。还有《杏园雅集图》《竹园寿集图》、版画《李笠翁阅览三国志》中也绘有竹制玫瑰椅（图9，图10，图11）。清郑昆玙《仕女图》不只体现了湘妃竹制玫瑰椅上的斑驳（图19），还描绘了玫瑰椅放置在圆窗前，窗外透出园林美景的情形。

  可见玫瑰椅与竹所代表的文人隐逸园林的情结有关，而从字义看，玫瑰与竹或许能够互通。

  玫瑰在东汉许慎所作《说文》中释作：“莫回、胡魁反，火齐珠也……”一起期古汉语训诂学者张揖曰 :“玫瑰，琅玕也。出昆仑开通山” 14 。唐代释教经典《法华经玄赞要集》中又有：“玫，琅玕，出昆仑山。” 15 由此可见，早在东汉，就有学者将玫瑰释为“琅玕”，唐今后连续了这一观念。琅玕，转义指美玉，又指珠树，是我国神话传说中的仙树，果实似珠，用来比方宝贵、夸姣的事物。琅玕还可拿来描述竹之翠绿，亦指竹。杜甫《玄都坛歌寄元逸人》中有：“知君此计生长往，芝草琅玕日应长。” 16 黄庭坚《观崇德墨竹歌》曰：“夜来冬风元自小，何事吹折青琅玕。” 17

  唐宋之际，文人用琅玕指代竹子，并将玫瑰与琅玕联络起来，琅玕能够指代竹，而玫瑰又有琅玕之意。或许玫瑰椅其名的由来也与竹制家具也有必定联络。总的来说，玫瑰椅在明清之前的社会日子中没有严厉的运用等级，明清时期逐步具有了必定的身份特征。玫瑰椅的造型与园林中“借景”理念相关联，交融竹的造型特征，具隐逸习尚，是对文人风骨的极致寻求。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的玫瑰椅造型与宋代之前的“折背样”椅一脉相承，且有“高士椅”之名，为文人所好，之后渐渐的变成为文人雅士的常用坐具。玫瑰椅运用方法也很灵敏，既为多人集会所用，也可独自摆放，摆放方位也不分室内室外。明代今后玫瑰椅不只出现在日常日子中，还为正式场合服务，具有必定的次第，与摆设环境的联络非常严密。玫瑰椅的靠背与两头扶手称为三面开光，构成可供欣赏的“窗”，应是文人为园林而设，借修竹景致，与竹做代表的平直坚毅交融，创新地在家具上运用了园林中“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造景理念。

  1 王世襄.锦灰堆(一卷)[M].日子·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4:52.

  2 王世襄.明式家具研讨[M].日子·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4:48.

  3 王世襄.明式家具研讨[M].日子·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4:4.

  5 张志辉.玫瑰椅小议——兼谈陈继儒与眉公样[J].故宫博物院院刊,2021(12):108-112.

  6 [清]尤侗.艮斋杂说[M].中华书局,1992:卷十一“两头八把眉公椅,嵌襄（镶）罗（螺）钿细斑纹”.

  7 (英)克雷格·克鲁纳斯著,丁逸筠译.英国维多利亚阿伯特博物收藏我国家具[M].上海辞书出书社.2009:21.

  12 王世襄.明式家具研讨[M].日子·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4:340.

  14 张涌泉.敦煌经部文献合集 第十册 小学类佛经音义之属（一）[M].中华书局.2008:4864.

  15 [唐]栖復 集.法华经玄赞要集[M].中华书局.2020:子部释家类.